設計宗旨

版權所有劉紀蕙

 

一種多元而不斷發生的思考與發言場域的政治性空間,永遠是現行體制無法命名、無法思考、不可見與不可知的外部的出現。我們將透過七個彼此環繞的主題,窺探在勾結中湧現的政治性空間,並進行重思「政治」概念的工作。

建立範疇之同時所區隔的內外、我他、善惡、友敵,正是施密特(Carl Schmitt)對於「政治概念」的基本定義:劃定疆界、區分敵我。這個具有排他性的區分邏輯所依賴的真理,更成為道德與倫理的指標:我所在之處,便是正義之所 在;主體的倫理位置是自我驗證與自我確認的。但是,對同類的善可能是對他類的惡: 範疇式思維的排他暴力以及倫理的雙面性便在此顯露。

「政治」有沒有不同的詮釋方式?施密特對於內外範疇區分的「政治概念」正是當代歐陸哲學思想高度關切而要重新處理的議題。二十世紀歷經幾種模式的 集權政體,引發重大災難。六0、七0年代在法國展開對於統合、組織、主體、權威、暴力的解構式思考,包括巴特、傅柯、德希達、德勒茲、拉康、克莉絲蒂娃、 巴迪烏、洪希耶、巴里巴等人,其實是持續積極回應此時代問題,並試圖展開對抗集體暴力的思維模式。儂曦(Jean-Luc Nancy)與拉庫•拉巴特(Lacoue-Labarthe)於七0年代末期設立的政治研究中心,持續探討的「政治性」(polis)概念的重新詮釋 (re-treating the political),是個具有代表性的例子。

克莉絲蒂娃(Julia Kristeva)也曾經對於「政治性」進行理論化的反思。她認為,「政治性」不應該是範疇建立與整體化之下的政治鬥爭或是治理的問題,而應該是一種發言的可能性,是多元的狀態得以不斷發生的共處空間。海德格(Heidegger)在〈形上學導論〉中指出,polis不是「城市」(city)或是「城邦」(city-state),而是「地方」(place),此處(the there),是歷史發生的所在(An Introduction to Metaphysics 152)。鄂蘭(Hanna Arendt)在The Human Condition中 擴展了polis的定義,指出polis不是具體場所的城邦,不是透過法律而建立的羅馬城,而是流動的空間, 是人們透過一起行動與發言而組織形成的空間,任何地點都可以發生;更重要的,這是一種出現的空間:「我如同他人向我出現一般向他人出現」,而且,此種出現 是透過言語與行動的實踐而完成(Arendt, The Human Condition 198-199)。克莉絲蒂娃因此稱呼polis為公開言說的空間, 這個出現的空間是個建立於言語之上的「中介空間」(an intermediate space)。 主體之外、被排除的、不可知、不可命名的外部多元空間,可以透過書寫與言說的中介而不斷湧發出現,這就是克莉絲蒂娃指的語言所具有之「政治性空間」。

克莉絲蒂娃透過鄂蘭揭示了人與人,亦或生命遭遇的「政治性空間」。 同時透過阿岡本與洪席耶所展開的議題,以及我過去多年的研究思路,我們必須持續探問生命與「物」的關係、「物」的使用與交換邏輯、物質轉化的辯證運動,以及唯物辯證概念所具有的批判力量。我們將透過當代思想家柄谷行人以及阿岡本重新思考經濟交換的問題出發,回到馬克思《資本論》所揭示的交換、商品、資本的政治經濟學批判,討論阿圖塞與巴里巴的《重讀資本論》與他們後期政治性思想的關聯,以及斯賓諾莎、佛洛依德、巴岱伊、方以智所揭示的不同交換邏輯。 相對於二元論以及歷史唯物主義/辯證唯物主義的線性史觀,這門課所探討的唯物辯證邏輯著重於心物一體以及物質創生的能力,以及以「無」為核心的運動樞紐。在唯物辯證的脈絡下,「無」或是「空」的概念既是是抵制二元對立的主客交涉空間,也是物質生成的動態過程。採取的物質辯證運動的取徑,同時來自於斯賓諾莎、黑格爾、佛洛依德、海德格、巴岱伊、拉岡、阿圖塞、洪席耶、巴迪烏以及阿岡本等人的啟發,也來自於老莊、章太炎、王國維等人從「無」或是「空」所展開的政治性思想。由這個取徑出發,「物」的交換概念也將有不同的意義。


請參考:概念大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