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側記｜「中國當代系列讀書會」（一）：《制度基因：中國制度與極權主義制度的起源》

2025-03-14

活動名稱｜「中國當代系列讀書會」（一）：《制度基因：中國制度與極權主義制度的起源》
日期｜2025年3月14日（19：30-21:30）
地點｜線上
主持人｜王智明（中央研究院歐美研究所研究員）
主辦單位｜國立陽明交通大學文化研究國際中心
活動資訊｜連結
活動相片｜連結
側記作者｜李慧鈴（淡江大學中文研究所碩士生）
所屬子計畫｜中國當代：精神問題、情感教育與歷史敘述
子計畫主持人｜王智明

2024年底，《制度基因》（臺北：臺大出版中心）在台灣面世，獲得許多矚目。作者許成鋼（1950-）現為史丹佛大學中國經濟與制度研究中心（SCCEI）資深研究員、美國科斯研究所（RCI）理事、歐洲經濟政策研究中心（GEPR）研究員，長期研究中國政治經濟制度及其改革。

主持人王智明摘要了《制度基因》的幾個核心說法，作為後續討論的前提。

《制度基因》開篇明義指出，「極權主義（totalitarianism）或極權制度是社會被全面控制的最極端形式的現代專制制度。在這個制度裡，社會所有方面的權利，包括對所有資產的最終控制權，全面集中在一黨手裡，」而「第一個符合以上定義的極權制產生於1917年的俄國十月革命，極權主義這個術語則產生於1920年代。」許成鋼認為，極權主義制度在俄國的發展離不開三個成分：秘密恐怖政治組織，俄國東正教及教會，以及沙俄帝制。而在中國歷史上存在的傳統帝制與秘密社團組織是兩個與俄國高度相似的成分。

「制度基因」這個概念企圖解釋極權主義制度怎樣形成，以及它不斷變形跟延續的路徑。重複性（帝制）、激勵相容性（科舉）、基礎性（官僚組織、產權安排、意識形態）是制度基因的特徵。人權、產權、政治決策權是制度的要素，其中，「產權」是最終控制權與權利束，私有產權是區分極權制與非極權制的重要基因。

書中對中華帝制有較為詳細的展開。中華帝國制度的基本特徵是三位一體結構的制度基因，包括構成帝制權力和運作核心的郡縣制的官僚制度、構成帝制的經濟和法理基礎的土地皇權制；構成帝制人事和意識形態核心的科舉制。區管式的極權制就是在中國已有制度基因（郡縣制）的基礎上演變而來，它主要掌控的是意識形態，為了達成這個政策目標，便有了包含「軟預算約束」等一系列嘗試。區管式極權的治理方式和改革開放之間的關係如何，或可借用周其仁的說法：「不管中國經濟遇到甚麼困難，要解決甚麼問題，首先自發應對的並不是經濟學家，而是身在其中的實踐者。」（《改革的邏輯》）

王智明認為「制度基因」的思路對中共的變與不變提供了一個強而有力的解釋，也高度符合台灣與西方主流對於中共的認識，但冷戰思維可能是如何思考中國的制度基因的另一種制約，而這樣的討論方式更加將中國的形象單一化，讓人感到猶豫和不安，努力讓自己維持在中道，在左右兩極之間，是儘管艱難卻必要的道路。分享和討論的內容大致圍繞以下幾個方面進行：

一、關於《制度基因》的內容。「制度基因」概念的提出得到認同，但在中國歷史上，曾多次出現極權專制、文字獄、思想控制和暴力，這些制度基因如何在不同歷史時期復現，似乎是書中未能充分探討的問題。制度的遺傳、變形與復出為什麼會不斷發生？書中除原則性的解釋之外，第九章「晚清憲政改革與共和革命的失敗」或是核心章節，可從中窺見基因的強大如何抑制了共和的發展。另外，書中談區管式極權時卻不談保甲制，不免令人好奇。從保甲制到現代的網格化管理，從儒教意識形態到宗祠、族規，對思想和行為的控制在當代社會中仍有體現，如相互監視、舉報等，與人權、產權問題密切相關。

二、方法論上的討論。由於作者經濟學的學術背景，讓部分讀者對於更多相關專業知識在書中的運用報以更多期待，如量化歷史、制度經濟學、政治學等處理方式，但在這部分上並未給人驚喜。經濟學系畢業的讀者深有同感，認為對「制度基因」的討論雖然提到諾斯（Douglass Cecil North，1920-2015）的制度經濟學，但跳過了三個主要範疇，並未將兩者充分結合，對產權、人權等核心概念的討論不夠深入。不過，也有讀者認為本書不應被局限於經濟學框架，而應被視為一種跨學科的思想史研究，作者打破對單一學科的期待正是為了充分表達觀點。

三、閱讀感受。《制度基因》與秦暉的《娜拉出走以後：中國女權的世紀反思》（2025）都是非常「清晰」的作品，象徵了一代知識分子——於上世紀八、九十年代叱咤輿論界的自由主義者，在與主流輿論空間主動與被動拉開距離之後的寫作風格。對比許成鋼與年輕一代學者的寫作風格特點，兩者之間的差異似乎存在代際差異，學術的範式層面發生了某種轉換。有觀點從歷史角度出發，結合金觀濤的《興盛與危機︰論中國社會超穩定結構》（1984）和費孝通《鄉土中國》（1948），認為在中國傳統嚴格帝制管理之下，地方治理存在一定的靈活性，中央政策在地方的實際執行效果值得商榷，儒家體制則是社會秩序的安定。在現代脈絡下，聯繫《制度基因》的出現時間，這本書的論述給人以不安的狀態似乎可以理解。

四、閱讀視角。有讀者分享了自己組織《制度基因》讀書會的經驗，將其當作一個政治論述的框架而非單純視為學術著作，表示書中的概念有助於理解臺灣從日本殖民統治到中華民國體制轉變過程中的歷史碰撞，對照閱讀陳翠蓮《重構二二八：戰後美中體制、中國統治模式與臺灣》（2017）亦有不同趣味。此外，有讀者從人類學角度進行補充，強調中國社會人際關係網路對政治制度從下往上的影響，這種關係網路使得中共組織在日常生活中得以延續。不過，另有觀點以為社會主義中國存在許多悖論，從理想主義出發卻走向失敗。為什麼會失敗？這才是需要被了解清楚的問題。